Rhapsody (Amina+Miriam)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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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ina 坐在鋼琴前，熟練的動作，像是她不止是六歲，而是二十歲。

不等男子給她指示，就坐在鋼琴椅子上。在它面前，她覺得好自由，再也不被束縛。她想飛。

忽然她看見母親，覺得還是收斂點的好。

男子站在她的身邊。「想彈琴嗎？」他發現她的拘束。

她重重地點頭。「嗯！」

「可以誰都不去理會，放手去彈嗎？」他跟她說話的態度，好像她是個成年人。

她看著琴鍵，沒有回答。好像很久都沒有彈琴了，她摸著琴鍵，閉上了眼睛，回想起手指按在琴鍵上的感覺，再一次睜開雙眼，眼睛充滿了自信。

「可以。」她回答。

「來吧。開始。」

男子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名字。他是她的老師。他教會了她所有一個孩子不應該學的東西。但她很聰明，該學的、不該學的，她都學會了。

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十年來她從來不戴著眼鏡。十年來她無拘無束地生活著。十年來她不和父母一起生活，除了每個月的第一個和第三個週末，和每個大節日可以回家之外，必須戴上眼鏡之外，她只能夠和男子在一起。他要她感受分離的痛。

十年來，他教她所有知識。化學、物理、生物、數學、英語、歷史、地理，他會的，都教她。藝術家的養成很重要。她必須很早就成名，她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學完所有他要給她的東西。他要她感受壓力的苦惱。

十年來他不准她公開表演。不准她在沒有他的批准之下彈琴，就算是在家人面前亦然。他知道如果是其他的人，一定會要Amina 很年輕就公演。因為她的年齡很小，天份極高，肯定會讓人震撼。但他不止是要她令人感到震撼，他要她令到他們想死。誰要他們將他從音樂界趕出來？

十年是個不短的時間，她漸漸成長。

還記得，七歲回家的時候，家裡多了個弟弟。他叫Aryan. 那年才二歲。她記得他很黏她。只不過不知怎的後來就不黏了；後來十歲回家時，又多了個弟弟Rossi.

媽媽再也不笑了。自從多了那兩個弟弟。她很開心。媽媽卻一點也不高興。有時還會抱著她哭起來。

那時候她問男子，爲什麽媽媽有了弟弟會不高興。他搖著頭，不回答。「你很迷惑嗎？」

她點頭。

「去彈琴吧。把你的迷惑、難過、不解，都用琴聲來消除。彈你最愛的那首莫扎特的安魂曲吧。我尤其欣賞你從第三部「續唱」的第六曲「淚之日」第八小節開始的那個部份。如果不是你母親不想，我還想公佈呢。」他怎麼也不會忘記她在他面前第一次彈這首曲子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彈琴。

「你要彈什麽曲？」他問坐在鋼琴前的她。

她搖頭。

他想了想。「Mozart 的安魂曲。你會嗎？」

她點頭。不久前才學的。她不到一天就學好。老師還給她糖果以作獎勵。

她撫著琴，吸了口氣，然後開始彈奏。

每一個音都拿捏得很好。Harjan 夫婦邊聽邊欣賞，也覺得她只有一年的琴齡，有這樣的水準已屬天才。

但男子不滿意，他希望她不只是個天才。

安魂曲是莫札特生前最後一部作品。還未完成，就已逝世。這曲還是他的弟子朱斯麥亞聯合其他著名的音樂家一同完成。

Amina 十指并彈，快樂地彈奏著。曲子是莊嚴的宗教曲，但由於她過於快樂，是以歪曲了原曲的原意。他皺起了眉頭，在第六曲的時候，想打住她，不讓她繼續再彈下去。但Lady Daffodil 按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道：「求你再等等。」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十指變成了五指。曲風也開始悲涼了起來。

到了第八節之後的音樂。只剩下兩指在彈奏。像個孩子，在亂彈著琴鍵；像個瘋子，在亂按著琴鍵。

單調的音，根本不是什麽安魂曲！

但，男子卻倒抽了口氣，睜大了瞳孔。這是什麽？！

「夫人……安魂曲有這一部份？」

她也愣住了。看著丈夫，看見他也在搖頭。「沒有……」兩人都是自幼以琴為伍的人，又怎會忘記安魂曲這首曲子？而Jaguar 雖然不若他們精通，卻也發現這曲子，早已偏離之前的曲風。

她彈得很快，單調的音突然成了一首曲。乍聽之下很詭異，因為之前的部份是莊嚴的，而這部份，卻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安魂曲意境很深很廣，莫扎特在臨死前努力地作曲，曲風是他一貫的古典、穩重、溫和；Amina 基本上是刪掉了弟子接下去完成的那一部份，自己彈奏自己的曲。

她的曲太匪夷所思了。

一曲終畢，她沉默地坐在那兒，喘息著。

大人們走上前去，想要問她問題，卻看見她原本清純的雙眼，掛滿了血絲！

她的手在抽筋。以急速彈奏，她的手不勝負荷。

Harjan 夫婦嚇壞了！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縱使再怎麼希望她成才，也不敢再讓她彈琴了！

男子卻阻止他們，他問她：「你彈得是什麽安魂曲？你彈錯了。」

她甚至連緊張都沒有。「我是彈錯了。」

他沒想到她會直認不諱，一時之間也反應不過。

「安魂曲是在描繪死亡。死本來就很慘的。朱斯麥亞那麼莊嚴地延續下去，我彈不下去。」她的詞彙單調，是個孩子；但她所要陳述的內容，卻不只是個孩子的她應該說出來的。

男子一開始愣住了。不料卻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再讓Mozart 寫多一次，後來這幾部肯定寫得比你彈得還淒慘！」

他倆的交談，一老一少，像是兩個瘋子。

Harjan 夫婦很迷惑；Amina 卻一臉不為所以。

「爹地，媽咪。我肚子餓了。」她按著肚子，又成了剛才那個幼童。

Jaguar連忙抱起她，想帶她回家。他才不管她是不是個天才、鬼才，她能健康成長，他就很高興了。他才不要她跟著他學琴。

這樣下去，他的女兒會成為變跟他一樣變態！

夫人卻把女兒從他手裡抱了過來。「她會在這裡學琴。先生已經答應收她了。」然後Amina 就這樣成了他的學生，從此Amina 就這樣和家人分離。

從此，兩夫妻日夜吵架，更埋下了Jaguar 往後不停地在外頭有女人且生孩子的伏筆。

牆上的鐘響起，男子從往事回過神來。看著還有三個月就滿16歲的她，提起她記得練琴。他就是這樣教她的。讓她自由，讓她放縱。必須感受到悲傷，才能注入情感。看著她一天天越來越困惑，他知道她就要出師了。

有些捨不得的。但沒辦法。她註定要有悲慘的人生。越悲傷。越偉大。

莫扎特不也在極度貧窮里寫出偉大的曲嗎？

她的人生，也必須如此。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