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凌晨

第七個凌晨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那天是星期日的凌晨，她和一群下屬，才剛從KLCC（國油雙峰塔） 附近的Avenue K 走出來。那是公司在成功得到了某品牌在亞太區的總代理后，約好了一起狂歡的派對。

她是公司的CEO, 自然比其他人喝得更多，玩得更多，放得更盡。

從Pub 出來已是星期日凌晨的三點多，她和下屬一起走到了剛才停放車子的地方。

她喝得醉醺醺的，連走路都走不好，若不是同事扶著她，她早就跌倒了。

走到車子附近，她看見在她的車子旁，站著一名交通警察。

「他」似乎站在那兒許久了。

她從後頭搭著「他」的肩膀，才發覺「他」是個女警。但她是什麽身份？警察她怎會沒見過，是以也沒有特別糾正自己的行為。

「怎樣？我的車子不錯吧。Lamborghini Gallardo LP560-4 Coupe, 換成馬幣再加上進口稅、關稅不過八百多萬。對我來說還算是普通，不過對你來說，可能很新鮮。沒關係，你多看兩眼啊。」她抵着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脸颊吹起。

只聽見女警冷冷地回答說：「我是沒有看過Lamborghini. 更遑論是一個晚上被抄了五張罰單的Lamborghini. 」

Tala 定睛一看，看見寶貝車子的掃水器下，壓著一疊紙！

那一刻，她酒醒了！

「開什麼玩笑！我做了什麽怎麼會有那麼多罰單？！」她拿起罰單，看見罰單上的簽名，全都是「 Leyla」. 她瞪了交警一眼，問她：「 Leyla? 是你嗎？」她的口吻讓站在不遠處的下屬們都覺得这看起来长得挺漂亮的小警察，就要遭殃。

因為她只有在盛怒之下，才會有這樣的語氣。

「Yes.」她拿著本子，還打算給她第六張罰單。「你將車子移走吧。那麼這張我就替你剩下了。」小小的臉上顯得青春正茂。

「你說什麼啊！我做了什麽要給我那麼多罰單啊！」終於忍不住，不小心泄了火。

女警皺緊了眉頭，看著眼前這正在發酒瘋的女郎，沉著氣回答她的問題。「這裡是雙黃線，你不可以將車子停在這裡。」

「WTF?! 就只因為一條雙黃線？！」她美麗的臉，生氣得快要扭曲。

「什麽就一條雙黃線？小姐，你考駕駛執照的時候，考官沒有跟你說過雙黃線不能壓線行駛、停車的嗎？」她耐住性子給她解釋。

「我不是不懂雙黃線什麽意思。問題是，那又怎樣？我剛才Park 的時候找不到車位啊！星期六嘛！這裡每個星期六都是這樣的啊。你新來的嗎？！」

「是的，我是新來的。車子不能壓線停放，這是交通法律，不是新來不新來的問題。以後就算要走多遠也好，不可以再停在違例的地方了。OK?」她還擔心她不懂，笑容可掬地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Tala 很想一掌拍掉她臉上的笑容，但是這裡還有些人流，她不可以當衆襲警。「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爸是駐馬大使，和你們上級也時常一起喝下午茶，我看你是不想升職是吧？」若是這裡沒人，她就算是溶掉她，都沒有人會敢出去外頭亂說。

「上級？」她不知是不懂，亦或是裝傻。「交通部長？亦或是警察總長？哪一位啊？」挑起了眉毛，原來她是在挑戰她的怒火。

「你！」她氣極，卻不怒反笑。「不錯。有Guts.」為她挑釁的動作，豎起了拇指。

「謝謝誇獎。」她才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她發過誓立志要當個好警察的。她要為這個國家貪污風氣漸長的警界，帶來哪怕是一點點的改變。

她揮了揮手上的罰單。「我走不就得了。不就幾張罰單嘛，我付不起嗎？」

「是的，八百多萬的車子你都能夠負擔得起，更何況千多塊的罰單。」Leyla 不屑地轉身就要走開。

Tala 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走開。不料她問：「小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身後的同事連忙拉著她，不讓她繼續和小警察抬杠。

「Boss, 我們送你回去吧。」同事開始勸阻。

她卻不領情，還把他們全都趕上車子。

「好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你道歉吧。我會原諒你的。」她一臉大赦天下的模樣。

Leyla 不打算再理會她，轉身就走。

然而Tala 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她一把捉住她的手，不知是否喝多了的關係，她的力氣很大，迫使Leyla 轉過身來面對她。

「我沒有做錯爲什麽要道歉？」她怒視她，大大的眼睛噴著火，在黃色街燈的反射下，Tala 以為自己看到些什麽。

「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喝大了？

她不確定。她只感覺到她的心臟，怦怦亂跳。

而那第一個凌晨，是在她和她四目相對的情況下結束的。



第二個凌晨。

「Hi.」Tala 以一身帥氣的行頭，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Leyla 沒有去看眼前的人是誰，只是在看到她身後的那輛車子后，眉頭攥得死緊，幾乎是只要有蚊子不小心飛過，都會被夾得死無全屍。

她才無心理會眼前站著的是誰，只是看見有人又違例Parking!

竟然還是同一輛車子！竟然還是同一個位置！

「怎麼又是你？」她的語氣可一點都友善不起來。

「我來……」Tala 側過頭想了想，隨便編了個藉口。「我來跟你道歉。對不起。昨晚我喝多了。對你說了很多不禮貌的話。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她才不在乎她道不道歉的，她只在乎這件事……

「你的車子又違例停放了。」

那是一個失敗的晚上。



第三個凌晨。

「Hey.」她穿著Navy Blue 的襯衫，還有一件短短的熱褲，再一次地出現在女警的面前。「Hi.」放在褲子後方的手，不好意思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既然對帥氣的裝扮沒意思，那麼超級名模的架勢，她應該會喜歡吧？

「怎麼又是你？」和昨天一模一樣的開場白。

「我……」

「很好！」警察突然露出了笑容，笑得極為燦爛。她的視線終於從車子移到她的臉上，這才發覺原來那天喝得爛醉的女人，竟然是如此的美麗。

想必她是現在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吧。

不過，那又怎樣？

「你笑什麽？」Tala 愣愣地站在那兒，感覺自己猶如南極冰山的心，在溫室效應全球升溫的情況下融化得越來越多。而她的心之所以會融化，是因為她的笑容。

「什麽？」她又皺起了眉頭，一時不明白她的問題。

「你說什麼……很好？」

「哦。」她釋然一笑，瞳孔的顏色因為燈光變得更闇。

她一眼望去，竟看不見盡頭。

「今天終於沒有再違例了。真好。」這就是她開心的理由。

就這麼簡單？

「只要大家會不再違規，慢慢地正視法律，那麼我們國家的犯罪率就會減少。這還不足以讓我們開心嗎？」年輕的臉上因為心中的正義，就連笑容，也特別迷人。

叫Tala 在那一刻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

雖然她在她面前做過的，不過就是違例停車。

當然不止。

在這個國家，可以那麼成功，公司又那麼大規模，手段難免骯髒。

「有時候總會身不由己。」她低著頭，露出慚愧的臉色。

Leyla 大聲斥責！「那是藉口！」

那天也不算失敗，因為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都在Leyla 的聲音中度過。

不算浪漫。但可以更瞭解她，她樂意。



第四個凌晨。

「Hi.」同一句開場白，附上她美豔無雙的笑容。

有多少人喜歡看她笑，但她只願意為她綻開笑容。眾人重視的笑臉，對Leyla 來說，卻什麽都不是。

「我發覺你晚上都不用睡覺。」她不理她，低著頭抄著罰單。

我來看你嘛。

可惜她說不出口。

「早上不需要上班嗎？」她將罰單撕下，用掃水器壓著，然後轉過身來望著她。

她低著頭，在思考自己到底還有什麽藉口是可以用的。

「嗯？」她提醒她，她還在等。

「要的。」早上不上班，代表不務正業。

「那不需要休息嗎？現在三點多了耶。」她看了看手錶，問她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件事。「不是又泡夜店來吧？」

「當然不是！」她才不是泡夜店！不過，比起泡夜店這個理由，似乎更難去承認她大半夜不睡是爲了來看她吧？

「真的沒有？」她趁她不留意，踮起腳要聞看她身上是否有酒味，鼻頭卻意外碰上了她剛好低下頭的嘴唇。

不管後來過了多久，只要每一次想回去，她都會覺得那個時候，很甜蜜。

尤其是Leyla 那不知所措卻又要故作鎮定的小臉上，盡是紅色的彩霞。

她想打蛇隨棍上，摟著她直接就親下去的，但Leyla 看起來太無辜了，她不願意這樣對她。

「Sorry.」沒想到高跟鞋會為她帶來那麼多的身高優勢，雖然覺得很尷尬，但她還是無可避免地小小暗爽了一下。

「沒關係。不能怪你……」她難得露出在軍裝下可愛得不得了的表情，叫Tala 更是心癢難耐！

「陪我去吃點東西？」她終於在第四次的碰面，提出了邀請。

在這寒冷的凌晨。

「不了。」她的眼神看起來很有警戒心。「我還在當更。要到早上六點。」剛才那個吻是個錯誤……不。那才不是什麽吻的。那只是個意外的碰觸而已。

是的。肯定是這樣。

那爲什麽她的心臟會跳得那麼快？

不知道！

「那我等你？」她沒有注意到她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著她會答應她的邀請。

「不要吧。」她婉轉地拒絕。「你明天還要上班，趕快回去歇一歇，休息幾個小時也好。」轉過了身子，又繼續在夜裡巡邏。

留下那完全沒有談判條件的Tala, 獨自站在風裡。



第五個凌晨。

Leyla 一如往常勤力地巡邏被分配到的地區。

她覺得怪怪的，但不打算去正視這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出了問題？不知道。她怎麼想也無法得知。

直到她經過那一天，Tala 將她的八百萬車子違例停放的地方，她才恍然大悟！

現在才明瞭……

原來那麼多個夜裡的相遇，不是偶遇。

原來她一直在她身邊出現，不是巧合。

太遲鈍了。她真的是太遲鈍了。

現在終於明白，為何會在那麼多的夜裡，總是看見她。

一開始對她不厭其煩。但現在，一沒看見她，就變得焦躁不已，全身不舒服。

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她的世界呢。自己竟還茫然不知。真是的……

她的嘴角，揚起了溫婉甜蜜的笑容。

NO! Leyla! 你是Muslim, 你不能愛上女子！更何況……更何況，你已名花有主……



第六個凌晨。

这是爱情！

如果这不是爱情，她不會在第一次碰面之後，對她魂縈夢牽。

如果这不是爱情，她不會在那一次之後，不停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如果这不是爱情……如果這不是愛情……

Tala 躺在床上，喝著酒，在醉倒之前，酒杯跌在地上破裂之前，這樣想著。

一定要告訴她。一定要讓她知道她對她有感覺。

就算背叛未婚夫，就算背叛整個家族，亦在所不惜。

就算她不接受她。



第七個凌晨。

Leyla 看著那穿著一襲黑色晚裝，在相隔幾天后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看得癡了。

高挑的身材，渾圓細緻的腰身，因為裙身後長前短的設計而露出來的修長美腿……還有……還有那一襲Deep V 的設計完美地襯托出她得天獨厚的優點，就算同樣是女子，她亦無可自拔地給她電到了。

「Hi.」同樣的開場白，只是兩人的心境再也不一樣。

「Hi.」終於是有一次，回應她的問候。

然後兩人沉默不已，誰也沒有開口。

Leyla 這時候發現Tala 今天沒有開她的Lamborghini 過來，而是換了輛Mercedes S Class 過來。還是司機送她過來的。

「要去Ball 嗎？」這樣的排場，如果不是要出席大場面，也用不著將那麼隆重性感的禮服搬出來吧？

但Tala是某國駐馬大使的女兒，偶爾穿成這樣，其實是正常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站在車子旁邊，笑容冶豔。

Leyla 沉默了許久，看見手錶顯示12點正。「現在嗎？」

「剛到。」

生日剛到……就來找她？

不能Tala, 我們不可能。

「嗯……生日快樂。」她伸出手向她致上祝賀，卻被她一把拉住。

「和我一起慶祝生日，可以嗎？」

「我在工作……」她想故作冷靜，擺脫她的掌握，卻發現自己，原來也不想她鬆手。

「Leyla.」她懇求的眼神猶如一道光，射穿她的底線，她的保護膜。「Please.」

她甩開她的手，轉過身就跑掉。

Tala 難過得想掉淚，還道自己已被拒絕，就要上車離去之時，卻看見她拎著單肩包走了過來。

她穿著藏青色的長袖T-shirt, 還有破破的牛仔褲，朝她跑了過來。「不好意思，我剛才去和師兄說了聲，要不然突然間走開很不負責任呢。」

她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裝扮。事實上，她們每次見面，Leyla 都是穿著制服的。她好喜歡Leyla 將頭髮這樣隨意地披散在肩膀，因為她看起來好隨性，好可愛。



她將她帶到Traders Hotel 頂樓上的Sky Bar. 那兒能將吉隆坡的風景，一一盡收眼簾。

尤其是那座美麗的雙峰塔。

她自然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她是個虔誠的回教徒。基本上，他們不會無緣無故來這樣的地方，這些賣酒的地方。

不過在Tala的威迫利誘下，還是把她帶來了。

「這裡有賣果汁的啦。」

她是這樣跟她說的。

Bar 內人流不是很多，音樂也屬於輕R&B, 氣氛很好。

中間有個泳池，而她們的位子，則是在泳池的旁邊。

Leyla 小心翼翼地跟著服務生走到她們的位置。她好羡慕Tala 竟然能夠穿著那麼高的鞋子，在這兩片薄薄的板上，婀娜多姿地走著……要是她，她早就跌進水裡了！

「來。坐在我身旁。」她拍拍身邊的空位，拉著她坐下。「喝這個。」她將紅酒杯放在她的唇邊，要她乖乖張開嘴巴。

她對這個地方、場景、氣氛，都抱著警戒性。「這是什麽？」其實最危險的是眼前這女人，她才不會掉以輕心。

「葡萄酒。」她沒好氣地說。

「我不能喝酒。」她皺眉，搖頭，拒絕，一次過用上三個法寶。

「一點點嘛……這是葡萄酒，不會苦的，而且酒精才多少percent 啊，喝不死人啦。」來到她的地盤，當然是她話事。她才不准人家Say No.

「我說了我是回教徒！我不能喝酒啊！」剛才在車上就一直提醒她了，怎麼還是逼她喝酒？上來這樣的地方，她已經給足面子了。

Tala 露出無奈的表情。「那你是回教徒，怎還能喜歡我？」如果不喜歡自己，以她的性格，怎會和她一起上來這地方？

「你說什麽？我幾時說喜歡你啦？」直腸直肚，一直來都是優點的啊。怎麼現在卻變成了缺點呢？叫她在 她面前完全無法掩飾對她越來越濃的感情，那她以後要怎麼面對她？

「不喜歡我幹嘛跟我來這樣的地方？不喜歡我幹嘛會爲了我直接丟下工作跑出來？」她每說一句，就往前靠一點，到了最後，差不多是把Leyla 半壓在沙發上了。

已有人認出Tala.

「喂……」她的手肘原本是抵住自己的重量，到了後來卻用來擋住她的攻勢。不該來的！看吧！把自己推進虎口了！「不要這樣……」她哀求。

「你說你有喜歡我沒有？」沒有聽到類似的答案，她才不會撤退。

威逼利誘了幾次，卻還是得不到她想聽的答案。

Leyla 很是生氣，用力一推，終於把身上的人推開。

「我不應該來的啊！只不過要跟你慶生我幹嘛把自己搞得那麼難堪啊！」她拿起背包，不想再待在這裡任她魚肉。「是啦我有喜歡你啦！那又怎樣？都說了不能啊！」她氣憤難平，轉過身要離開的時候，卻忘了她的腳下，只是兩片不到兩個虎口的木板！

後面的人沒料到會有人突然衝出來，一時之間也停不住腳步！

Leyla 收不住去勢，Pong 的一聲，跌進了泳池！

大家都傻了眼。

她在水裡站好，往上偷偷看了一眼，看見Tala 正一聲不響地站在岸上，凝視著她。

好尷尬……

她可以想像到眾人的目光。肯定是在取笑她吧。

低著頭，她勾著包包，朝泳池畔走去。

趕快離開吧……別再丟臉下去了。

全場突然驚呼一聲，她反射性朝她看去。

只見Tala撕破了裙的下擺，坐在泳池畔，然後緩緩地走進水里— 她的跟前。

她沉入水裡，再一次浮上來。這一次，頭髮濕了，全身濕了，但妝容依舊美豔。

「I’m here.」嘴角的笑容，嫵媚之極。

「你幹嘛……」她不是很懂。

Tala 翻了個白眼。「你真的好遲鈍……」

「什麽啊……」她嘟著嘴，推開她，不讓她牽著。

「我喜歡你啊。每天在你面前走來走去，找藉口出現，我這不是喜歡你嗎？」她為她整理好濕漉漉的頭髮。

Leyla 感到害羞，是以不應她，只是繼續嘟著嘴，皺著眉。「不能……」還是被宗教的講義所束縛著。

「你給我閉嘴。」她命令她，在她抬起頭來要應她的時候，迅速地吻住了她翹嘟嘟的嘴！

嗯……這是什麽感覺？不知道……算了，閉嘴就閉嘴吧！看在她也喜歡自己的份上！

然後她倆就在泳池裡，熱烈地吻著對方這讓人又愛又恨的女人！

而，故事到這裡已經結束，這樣，也不賴吧？


《完》


這篇是意外。
不是坑。
一篇完。
乖乖哈各位。
其他文我會儘快更。
謝謝。